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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与西北内陆河认识史考
发布时间: 2010-07-22

张汝翼

一、问题的提出

二十世纪末随着西部大开发的提出,水资源成了制约大开发的瓶颈,黄委已开始着手调查研究西北内陆河的水资源。至二十一世纪初中央编编制委员会下发文件,明确黄委管理范围扩展到整个西北内陆河流域,包含河西走廊的黑河、石羊河和疏勒河和新疆地区的塔里木河以及青海湖水系等,从此黄委重大重大问题课题组加强了这方面的研究,研究成果也不断涌现,目前水利部正在组织编纂中国河湖大典、黄委正在编写西北内陆河志,研究维持黄河与西北内陆河的健康生命,在编纂中引用历史资料时发现古人对黄河源头,有两种不同的说法,有些年轻作者,一时受到困惑,为此,本文作些探索,以理清古人思惟的变化,回顾历史,无疑当有益于今后,顺便求正于同仁。

二、流传千年的河出昆仑之说

古人留下记载河流水系最早的是西汉人桑钦著的《水经》,最详细的注是北魏人郦道元作的《水经注》,郦氏在给《水经》作注时,多数进行实地考察,西域当时是口厌哒属国,在北魏领域之外,他不可能进行实地考察,但他仍然“详考群书”,参考最古老的书是《山海经》,这是中国最早的地理书,成书于战国时期,《山海经》中《五藏山经》是《山海经》中成书最早的部分,记载了100多条河流的名称。最早提到河出昆仑,并记载了许多神话故事。郦道元在《水经注》《河水》卷1卷2中,记载黄河发源于昆仑后接着写到塔里木河,古人称为回疆河流,南流与北流汇合,东注于蒲昌海(今罗布泊),海水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这就是所谓的“重源说”,为什么古人会认为昆仑山是黄河的源头呢?《水经注》卷1《河水》、《经》文“昆仑墟在西北,去嵩高五万里,地之中也。”注文:“《禹本纪》与此同。高诱称,河出昆山,伏流地中万三千里,禹导而通之,出积石山。”《经》“其高万一千里”注文“《山海经》称方八百里,高万仞。《淮南子》称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三尺六寸。”这就是说昆仑的高,比今河源要高得多。实测今河源在今青海玛多县多石峡以上地区海拔在4200米以上,巴颜海喀拉山峰高5226米,昆仑山峰高8611米,这是第一;第二是因为蒲昌海之广,长宽三四百里,冬夏不减,飞乌坠于渊波。见卷2《河水》、《经》“其一源出于阗国南山,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注文:“《山海经》曰:不周之山,北望诸毗之山,临彼岳崇之山,东望氵幼泽,河水之所潜也,其源浑浑泡泡者也。东至去玉门阳关一千三百里,广袤轮三四百里。其水澄氵亭,冬夏不减,其中洄湍电转,为隐沦之脉,当流之上,飞禽奋翮於霄中者,无不坠於渊波矣。即河水之所潜,而出于积石也。”(1)这么多的水到那里去了呢?古人认为是潜入地下,出于积石的地方流入黄河的。不但是蒲昌海潜入,同时认为弱水流入的居延海,青海湖的水系的水也都是潜入黄河的。见卷2《河水》经文“又东入塞,过敦煌、酒泉、张掖郡南” 注文:“河自蒲昌,有隐沦之证,并间关入塞之始……河水重源,又发于西塞之外,出於积石之山。《山海经》曰:积石之山,其下有石门,河水冒以西南流。”即今河西走廊河湖,也是黄河的上游,又是“重源说”。

 稍晚于《山海经》的地理著作《禹贡》,也是郦注中经常引用的,该书也承袭了“重源说”,记载了江、淮、河、济等几十条河流,并描述了9大湖泊。以后的《说文解字》的《水部》中,收入150余条河流。《汉书·地理志》也持“重源说”,收入的河流更多、更为详细。这些地理书,并非河川的专著,它们既记载河流,也记载其他地理方面的内容。(2)  

东汉人班固撰写《汉书》时还能见到西汉的《水经》,在《汉书·地理志》中引用了“桑钦言”、“桑钦以为”等6处。其中有漯水(黄河)、汶水、淮水、弱水(黑河)、易水、绛水等6条河流。

 《隋书·经籍志》著录:“《水经》三卷,郭璞注。”《旧唐书·经籍志》著录:“《水经》三卷,郭璞撰。”宋《通志·艺文略》著录:“《水经》三卷,汉桑钦撰,郭璞注。”这说明桑钦所撰的《水经》,到晋代由郭璞作注。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水经》和《水经注》。可惜两书均已亡佚。内容除《汉书》中引用到的以外,其余内容都不知道了。

到了三国时,另一种《水经》问世。《隋书·经籍志》另有著录:“《水经》40卷,郦道元注。”新、旧《唐书》著录与《隋书》同,这个版本就是今天所勘印的《水经注》。《唐六典》③说:“桑钦《水经》所引天下之水百三十七,江河在焉,郦善长注《水经》,引其枝流一千二百五十二。”这是当年卷帙完整的全部《水经注》的规模。

从上述分析可知,古人对黄河的认识,从战国人写出《山海经》以后,《禹本纪》、《禹贡》、《说文解字》、《汉书·地理志·西域传》、《水经》、《水经注》等著作一直以错传错,延续到魏晋南北朝,从公元前475~公元589年,相传了1064年。人们都认为今天的塔里木河流注罗布泊,之后潜入地下,进入河西走廊,居延海与青海湖的水,又潜入地下至积石进入黄河,黄河源出西域昆仑山。这就是所谓的“重源说”。

这些河流古人认为它们通过地下都与黄河通连,是黄河的源头。人们认识河流有一个历史变化过程。从历代考证的注释中可以看出人们在认识上的延续与提高。

三、唐、宋有人否定河出昆仑,清人汪士铎力纠“重源说”

直至隋唐,有人考证这种说法是“纰缪,乃意度之”,并没有实地看见内陆河与积石河通流。

唐人杜佑《通典》和宋人欧阳《舆地广记》中,已考证出其中的错误。《通典》卷174:“《水经》所云河出昆仑者,宜出于《禹本纪》、《山海经》;所云南入葱岭及出于阗南山者,出于《汉书·西域传》,而郦道元都不详正……终是纰缪。”《舆地广记》卷16:“河出昆仑,自古说者皆失其实……(张)骞使大夏,见于阗、葱岭二河合流注蒲昌海,其水亭居,皆以为潜行地中,南出于积石为中国河。此乃意度之,非实见蒲昌海与积石河通流也。”

唐太宗贞观九年(公元635年),侯君集与李道宗奉命征吐谷浑,兵次星宿川(即星宿海)达柏海(即扎陵湖)望积石山,观赏河源。唐穆宗长庆元年(公元821年)刘元鼎奉使入蕃,途经河源区,得知河源出紫山(即今巴颜喀拉山)。

到元代正式派员勘察河源,至元十七年(1280年),世祖命荣禄公都实为招讨使,佩金虎符,往求河源,历时4个月,查明“二巨泽”,上溯星宿海,并绘河源图,这是最早的河源图。清代三次派员探测河源,均留下河源图与河源记(《黄河志》卷二第24页)。可见唐、元、至清官方已经确认了今河源。

可是唐、宋直到清代,文人学者写书时,引经据典,仍然有坚持“重源说”的,也有不同意“重源说”的,二说并存。例如实地考察过新疆的徐松,在其《汉书·西域传补注》中说:“罗布淖尔(按即蒲昌海)水,潜于地下,东南行千五百余里,至今敦煌县西六百余里之巴颜哈喇山麓,伏流始出。”此外如胡渭在《禹贡锥指》、董祐诚在《水经注图说残稿》中,也都仍持“重源”之说。

 为此清人汪士铎(1803~1879年)致力于郦学研究,并下功夫为〈水经注〉纠正错误,。在他的《水经注图》(4)中,汪氏按《水经注》所绘黄河图(即《东汉大河漯沁入海图》),完全撇开卷1及卷2《河水》上述经文以前的部分,而将卷1、卷2《河水》而单独绘制这幅《回疆河图缩本》,图中汪士铎用当时(清)地名对郦注地名加以旁注,如“蒲昌海即罗卜泊”,“塔里木河即葱岭南河”,“西海即腾吉斯鄂谟今里海”等。而图上的注记符号,尽量保持郦注原貌。卷1《河水》篇的记叙都是古天竺即今印度的自然和人文。该图除了“新头河即印度河,一曰甘水”,“雷翥海今咸海”等少量注记外,都遵郦注绘制。汪士铎在图右下角旁注中说:“《汉书·西域传》:(黄)河源出于阗(今和田),北流与葱岭河(今塔里木河)合,东注蒲昌海(今罗布泊)此(郦)道元所本⑤,《通典》、《舆地广记》非之。”清人汪士铎花大力气制图,让人们从直观地一目了然地改正这一历史性错误。正确与错误认识,二者又并存了1321年,直至近代才理清。从科学上说,是一种进步,是认识上的一次提高。

至近现代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认识到两者不是一回事,内陆河与黄河也是不同的水系,长期是分别治理。写黄河的书籍,也没有再提到“河出昆仑”的事。但是在当代文学界、诗词中还有河出昆仑的词语。同时内陆河水系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二十世纪60年代塔里木河下游断流,罗布泊湖面面积逐渐萎缩,1972年底彻底干涸。塔里木河下游胡杨林大面积死亡。黑河下游的居延海的面积也逐渐萎缩,西、东二居延海先后于1961年1992年干涸。经2000-2002年三年的调水,东居延海又恢复了蓄水。石羊河下游的猪野泽,因开发得较早,清末就萎缩成沼泽地,50年代最小的青土湖完全干涸。青海湖湖面水位也在逐年下降,尤其是上世纪30年代以后,湖水位以较快的速度下降。

四、几点结论

1、人们的认识是在不断地深化不断的提高,一种错误的认识,要改变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在当今提倡读书的年代,希望后来学者,不要再将古人的错误当宝贝,拣起来就用,真正做到“不唯书、不唯上,只唯实”,也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我们今天编纂《黄河志》与地方志,这是有益于千秋万代的好事,同时又应像黄委李国英主任“要求我们精修出来的志书,既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也要成为先进文化的精品。史学家出的数字,错了后人就会跟着错,即便是有人提出来讨论,也很难改变这个局面”(6)。

黄河“重源说”这一历史性错误就是明证。我们要及时发现错误,勇于及时纠正错误,不要将错误遗留给后人。

2、从古籍记载的资料与当今的现状来看,古今的地理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有天体自身的演变规律,也有人类不合理的开发利用加剧了环境的恶性变化。我们要适应自然界的这种变化,又要保护生态、保护河流健康生命,为持续发展创造必要的条件。

3、古人的“重源说”是错误的。但是古人宏观想象是十分丰富的,黄河与西北内陆河的河水潜入地下,地下水的变化规律值得我们今天很好的研究。增加地下水库存蓄量,减少地面水的存蓄量,对减少蒸发,提高水资源的利用率无疑是大有好处的。

4、黄河“重源说”始于《山海经》,《山海经》的作者是战国时代的人,那么自战国时代开始中原就与西域交往了。而并不是从西汉才开始。

古文中(圆括号中内容为作者所加的解释)

注释

1)王国维《水经注》校注本。

2)陈桥驿《郦学概论》载《文史哲》1987年第5期。

③ 《唐六典》卷7,工部、水部郎中注。之后《水经注》卷幅有佚失。

④  《水经注图》北魏郦道元原著,清汪士铎绘图,陈桥驿校释,

⑤ “道元所本”,见郦道元《水经注》前述版本,卷一《河水》,《水经》“又出海外,南至积石山下,有石门,河水冒以西南流。”郦道元在注文中写道:“余考群书,咸言河出昆仑,重源潜发,沦于蒲昌,出于海水。”说明郦氏不仅根据《汉书·西域传》,而且参考了“群书”。可见这种“重源”之说在当时是十分流行的。

(6)李国英《提高认识 加强领导 全面做好修志工作》,在黄河志编委会第四次扩大会议上的讲话,2002年11月20日。载《黄河史志资料》2002年第4期。

(作者单位:黄河水利委员会黄河志总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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