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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屏山
发布时间: 2012-05-03

郭涛

听说向家坝水电站今年要蓄水发电,我的故乡屏山县城将被淹没,春节期间便驾车从成都直奔川南古城屏山,想和它做一个正式的告别。

屏山县城在长江上游金沙江北岸,隔河与南岸云南省的绥江县相望。从宜宾市往西,溯金沙江而上八十公里左右,便是县城屏山镇所在地。这里是古代僰人的聚居地之一。县城因北面紧靠锦屏山,就像依托一道屏风而得名。屏山境内的95%是山区,属小凉山东麓。长期以来,交通极为不便,经济很不发达。解放前,“雷(波)、马(边)、屏(山)”是川南出名的贫瘠之地,也是,土匪猖獗出没之处。解放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屏山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但由于基础较差,自然地理条件所限,至今还是国家级重点贫困县。

从成都驱车到宜宾县柏溪镇,300公里的高速公路只用了不到3个小时。可是,从柏溪镇到屏山镇,不到80公里的二级路,却花费了整整3个小时。蜿蜒狭窄的公路在山中曲折环绕,让人头晕目眩。同行的年轻人感觉受不了,不时愤愤说:“什么破路!”我没有接话,陷入沉思。心里在想:现在这已经很不错了!解放前屏山不通公路,对外交通只有坐小木船,走水路,从屏山到宜宾,下水也要走一天;或者步行走沿江小道,从屏山到宜宾得走整整两天。

随着飞转的车轮,我的思绪也在翻滚,回到60年前离开屏山的情景。那时我刚4岁,由于父亲病逝,生计已成问题,母亲决定带着我去宜宾暂时投靠外婆家。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凌晨,金沙江峡谷两边的高山几乎挡住了宇宙间所有光亮,小小的屏山县城和湍急的江流都笼罩在黑暗之中。一位在木船上当船工的远亲一手抱着我,一手举着火把。母亲提着一个装有几件换洗衣服的小布包,在后面紧跟着,一前一后走出屏山县的西关城门洞,走向江边。高高的石阶下面是满河坝的乱石包。火把若明若暗在江风中摇曳。母亲跟着那位远亲高一脚低一脚地在河滩上艰难地朝江边停靠的小木船走去,几次都差点跌倒在地。后来索性拉着远亲的衣角,才总算走到了船边。船头挂着一盏昏暗的马灯,勉强可以照见登船的跳板。船舱内黑黑的,挤满了好几个人,彼此看不清面孔,也没有人说话,分不清男女老少。黎明时分,峡谷顶上的“一线天”渐渐射进一缕光亮,可以看见江水的波光和两岸隐隐绰绰的大礁石了。于是,一位可能是船老大的人发话了:“开船!”因为是下水,江水又急,船又晃动的很厉害,所以,幼小的我感觉木船行进很快。我紧紧拉着母亲的手,一点也不敢放松,就在摇摇晃晃中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船停靠在江边的一个小滩头。船边有二、三个老乡在卖苞谷巴。我问母亲:“要下船了吗?”母亲说:“还早呢,才到楼东,我们要去宜宾。”我不知道楼东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宜宾有多远。小木船沿途还停靠了一、二处地方,船上的人有上无下,所以感觉越来越挤。直到天黑了,才听船上有人大声说“宜宾到了!”从屏山到宜宾,我们的船虽然是顺流而下,却走了整整一天!母亲拉着我离开木船走上了宜宾码头。啊!眼前的城市是如此明亮!我问母亲:“那很亮很亮的发光的东西是什么呀?”母亲回答说:“那是电灯呀!”第一次听说、第一次看到电灯!如此明亮的电灯!我十分惊奇和激动。屏山当时只有煤油灯、桐油灯。家家户户都是用灯芯草或棉线捻子浸泡在煤油或桐油中,点燃照明。那光线是如此微弱,照射距离是如此之近。所以,大家也习惯了经年累月在昏暗中、在黑暗中度过夜晚。当时我想,屏山到宜宾太远了!屏山要有电灯多好啊!这是在我幼小心灵中刻骨铭心的记忆!……

汽车还在山路上盘旋。我任凭思绪在记忆的长河里流淌。我又回到十年前的情景……

由于长大后学习了水利水电专业,干上了水利水电建设。十年前,组织上派我去负责金沙江下游开发的筹建准备工作。接受这一任务后我兴奋不已。我要回到故乡,并要开发它的水能富矿。我要亲手为改变留在我儿时记忆中的故乡旧貌贡献一点力量!金沙江是世界上水能资源最富集的大江大河之一,仅仅是它的下游河段可开发的水能资源就超过5000万千瓦,相当于解放初期全国发电装机总和的10倍。现在规划的下游向家坝、溪洛渡、乌东德、白鹤滩几座水电站装机就超过二座三峡电站!把这些丰富的水能资源尽快开发出来,不仅可以为祖国的现代化建设提供廉价、清洁、强劲的动力,而且将从根本上加快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屏山就在向家坝水电站的库区。国家的投资会给当地带来巨大的拉动效应。她面临着脱贫致富、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大好契机!能够把所学知识为家乡建设出把力是多么大的幸事!我在激情燃烧的幸福中和同事们开始了金沙江开发筹建工作。“人总是更多地受社会支配而更少地受自己支配。”这好像是马克思说过的话。由于金沙江开发初期筹建工作的重点在溪洛渡,我还没来得及去阔别多年的故乡屏山城看看,上级又改派了我新的工作。虽然我相信,其他同志无疑会把开发筹建工作做得更快更好,但心里仍然有些遗憾:毕竟没能为家乡的发展直接贡献一点微薄之力。在那短暂的一年多时间里,几乎每个月我都要几次路过绥江去溪洛渡。每当汽车驶过绥江,望着对岸的屏山城,总要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当年离开时的情景,总要在脑海中浮现出那昏暗的小镇、漫漫的水路,以及第一次见到的明亮的电灯!总会不由自主地哼起《水利建设者之歌》中的“今夜还是漆黑的山谷,明夜就是一片灯光!”同时,也总有一个百思不解的疑惑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们的祖先为什么要选择在深山峡谷中这样一个狭窄封闭的江边小镇世代定居呢?为什么不早点走出峡谷,走出大山呢?要知道,走出去就是另一个世界呀!……

黄昏时分,就在我思绪万千之际,汽车驶进了屏山县城。终于回到阔别60年的故乡了!由于受地形限制,城区依然比较狭小,房屋建筑也较杂乱拥挤。好不容易才在城东找到一小块能停车的空地。儿时的印象已模糊不清,但大的格局还依稀可见:一条东西向的沿江主街,横街主要是一个“大十字”加一个“小十字”。街道比过去稍微宽些了,城里的建筑风格已从根本上改变。过去临江一排的“吊脚楼”大都已经被二、三层的火柴盒式的简易砖楼替代。尽管简易,房屋门面和里面的陈设从外看去也很简单,但不少房屋的外墙却是贴上了亮晃晃的马赛克。这似乎是中国前一轮城市改造的特点之一。令我惊奇的是,60年前我和母亲离开屏山时经过的西关城门和街道两旁的两层木结构建筑虽然已十分陈旧破败,但整体轮廓仍然保存完整。县城的整体格局和规模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从东到西把全城转了一遍也不到半个小时。可能是即将开始全面搬迁,不少房屋特别是较低处的建筑已是人去楼空,墙上到处都标明了水库蓄水淹没线高程。可能也是由于很快要大规模搬迁,整个城区也显得比较脏乱。为了妥善安置移民,支撑库区经济的发展,国家已经帮助当地选择一个更好的地方重建一座新屏山县城。这项浩大工程几年前就已开工,向家坝电站蓄水发电之前就要全面投入使用。天色渐渐暗下来。山路不熟悉,为了避免赶夜路,更重要的是,要在回程路上去看建设中的新的屏山县城,我们只好向这座即将消失的屏山城告别。车到高处,回望这座出生我的古城,真有点百感交集,但却没有一点留恋之意!相反,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我:“旧屏山消失难道不正是凤凰涅槃吗?!”就在离宜宾市20多公里处的珍溪镇,一座屏山新城已经拔地而起:平坦开阔的地势,便捷的交通,科学合理的整体规划,能够发挥当地优势的产业布局,功能齐全、舒适方便、环境优美的居住小区……。尽管新县城的规划我已看过,有所了解,告别屏山老城,我还是急切地赶往新城,希望尽快目睹故乡未来的风采。我心中默默祈愿:

别了,故乡屏山!

飞吧,火中的凤凰!

  

郭涛

2012年2月1日于斑竹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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